“咦！”那头陈姨惊了，“你怎么知道是你妈妈出事了。还真是你妈妈出事了。”
陈姨叹了口气，“你妈叫车给撞了。”
“什么？！”
穆周惊呼出声，忙追问：“怎么回事？我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噢，别担心。你妈妈没什么大事，我刚陪着从医院回来，就是胳膊骨折了，已经绑上石膏。”
穆周松了口气，心中石头落地，摸了摸额头，大冬天激出一层冷汗。
“人没事就好……我妈妈天天在店里，怎么会被车撞了，有没有请交警。”呼着气，穆周觉得奇怪，强压住砰砰直跳的心，尽力平和地问陈姨。
“嚯，别提了。”陈姨话匣子犹如洪水，一泻千里，“你还记得你那个便宜爹吧，好多年没来看你了，今天忽然带着儿子和老娘跑到你们家门面来，提了一堆牛奶豆粉，堵着你妈要你新的联系方式……”
“要我电话号码干什么？”
穆周来海市之前，用的是老式手机，来之前的暑假才换了新手机，并且办海市的话费套餐，换了手机号码。但就算没换，穆家人也没什么事找她。
陈姨“啧”了声，半是气愤半是幸灾乐祸。
“他后面生的那个儿子今年要小升初，结果成绩一塌糊涂，升不到咱们县的重点初中，只能去最烂的。他们家当然不愿意咯，就想通关系去上你原来读的那所。县一中哪那么好通关系，开玩笑。”
“所以他们就想找我通关系！？”穆周张口结舌，“这怎么可能？”
她最讨厌这种走后门、递红包的歪门邪道，当年就是医院不守规矩的医生悄咪咪告诉她奶奶周颐肚子里妹妹的性别……果然有些人捷径走习惯了，就以为事事都可以这样。
陈姨咂摸道：“大概觉得你跟学校里的老师关系好吧，你读书这么好。而且，他们是先去你高中找你，才知道你已经不在县里，知道你被接到海市的好学校读书。啧啧啧，你说这是什么父亲，不闻不问地，连女儿转学了都不知道。”
“呵。”穆周冷笑一声，“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解决入学问题。他们想得也太美了，与其想这些还不如好好教孩子。大不了留一级，反正也是早上学的。”
她们家乡小学五年，穆家的小儿子虚岁十岁，读五年级。他修改了出生年龄，就为了早读一年，所以实际上五岁就入学了。
穆周这位弟弟过早读书，家里又宠得厉害，小学三年级开始就不能及格，晃荡到五年级，自然是垫底的，照这个趋势下去，读完九年义务教育，高中肯定考不上。
火烧眉毛才想起她们母女，拎两厢牛奶饼干就想让她帮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幸而一百万奖学金是保密合同，之前她考上县状元每年五万的助学金已经快让穆家人眼睛冒血，如果知道她有机会获得一百万奖学金，那不是要气到中风。
穆周边摇头边冷笑，对陈姨语气依旧柔和恳切，“陈姨，他们来要我号码和我妈妈出车祸，这两件事是怎么联系到一起去的？”
“谁说不是呢，还是你争气。”陈姨嘘声，“你妈妈当然不能让他们找你，你还要安心学习呢。哎，也是你妈妈脾气硬了点，和他们吵起来了。结果你奶奶推了她一把，从门里推出去，恰巧被开过来的电瓶车撞飞出去，摔断了手。”
穆周听得拳头紧握，心如刀割，面色气得通红，强撑着调节清晰，才使声音没有那么颤抖，极力平和地对陈姨道谢，“多谢陈姨给我打电话，麻烦陈姨多照顾我妈妈，等我放假回去给妹妹补课。”
陈姨听得眉开眼笑，“客气什么，那阿姨先挂了。”
等挂了陈姨的电话，穆周手里还提着给楼上教室众人的水，立在活动教室的楼下，半天平复不了情绪。
冬季校服下的胸腔不住起伏，穆周不敢放声出来，手指紧紧勾住袋子，攥着衣角一口一口地喘气，直到眼眶通红，被泪濡湿。
穆周站在楼下很久，手指在通讯录中纠结犹豫很久，才缓缓拨通周颐的电话。抑制嗓音中的哭腔与沙哑，她两眼泪，唇角却颤抖着扬起，“妈妈。”
那边周颐声音温暖，“怎么了，周周？”
穆周险些屏不住，鼻腔酸涩难忍，气息颤颤不稳，硬是顿了好几秒才将哭的冲动完全咽下去，“没什么事，想你了。店里生意怎么样，你还好吗？我没多久就要放假回家了。”
“好着呢，生意也不错。你好好考试，回来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穆周指尖掐在肉里，不明白周颐为什么还不肯说实话，净说些好的粉饰太平。她明明手都断了，豆腐也做不成了，要喝西北风了。
忍着没揭穿她，穆周缓缓说：“好……呜，我先挂了。妈妈，拜拜。”
“乖……”
那边声音还没结束，穆周就迅速按断通话键，而后再也忍不住地坐到竹林里的长椅上，双手捂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竹林外，外套扣子尚未扣齐的少年站在阴影里，夜霜结在发梢，他进退两难，又心疼又担忧地望着长椅上窝成一团的姑娘。
纠结犹豫，洛伦嘉等穆周哭音收了收，才踱步进去。
穆周泪眼朦胧间望见洛伦嘉，连质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看她笑话的心情都没了，脑子又钝又木，只呆呆地看他，含含糊糊说：“你怎么……呜，进来。”
洛伦嘉一失往日牙尖嘴利，半蹲在她面前，从口袋中抽出面巾纸，小心地沾她脸上的泪，嗓音异常温柔，哄孩子一般，“天气冷，小心伤到皮肤。”
穆周拨开他的手，夺过纸巾，粗暴地擦干脸上泪渍，喘了两口气才说：“谢谢。不好意思让你看见了。”
洛伦嘉蹙眉看她粗暴地对待自己，“轻点……”
穆周见他盯自己，叹了口气，起身要走，“对不起，耽误送水了。我们回去吧。”
洛伦嘉拉住她，板正她的肩膀，带着力让她坐回去，自己顺势也坐在她边上。
“哪有那么多对不起，我、我们都很担心你遇到什么事情，才出来找你。”没想到你偷偷躲在竹林里哭。
穆周强颜欢笑，“没出什么事，风太冷干眼症犯了，哭一哭就好了。天然眼药水。”
洛伦嘉铁口直断：“骗子！”
“没骗你。”穆周胡说八道，“真的。”
“我听见了……”
穆周顿时萎靡倒在椅背上，眸子黯然，“哦……。”
“但也没听见太多，为什么跟你妈妈打了个电话就哭了？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吗？”
穆周见糊弄不过，抽抽不知是哭得还是冻得通红的鼻子，“我妈胳膊骨折了，我给她打电话，她却还装作什么事没有。我不懂，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洛伦嘉当然理解不了周颐的心思，但他能明白穆周为什么会哭，轻轻拍拍她的背，“胳膊骨折养一养能好。”
“我知道。”穆周瞪大眼睛，放空无神，“我就是觉得难过，离这么远又不能照顾她，还要让她想办法瞒着我，好没用。”
“谁说的，干嘛妄自菲薄。”洛伦嘉安慰她，“阿姨胳膊骨折是不是不能工作了？”
“是的。”穆周点头，头一回这样沮丧，“可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奖学金，不说远的，就是这学期的我也不知道。”
“可以的。”洛伦嘉鼓励她，“学校有一个寒假的社会实践项目，你要不要一起做？得奖会有奖金。”
穆周恹恹道：“寒假本来就短，还有成人旅行要花费几天时间，剩下的我也想回家陪陪妈妈。”
“不矛盾，这个实践项目的课题是村县留守儿童，我们可以选点在你家乡就好。”
“真的？”穆周眼睛一亮。她知道，这样的项目对于升学也有帮助。
洛伦嘉郑重点头，见穆周心情重新变好，眼角有狡黠的光——这项目他早就准备好，他可不想留在海市过寒假。
“那项目还有什么人？”
洛伦嘉：“你觉得我们楼上几个行不行？”
“他们愿意吗？”穆周不相信地问，“宁芮蓝要集训的。”
“四个人也刚好，请我表哥做指导老师就好。”
洛伦嘉笃定穆周去，柏屿铭也会去，夏晨肯定也会去。这个项目正好送审三月的一项青少年比赛，有顾峥亦把关，拿奖是板上钉钉的。
何况，他也很想去穆周长大的地方看看，去他没有体验过的另一个世界看看。
穆周点头，“好，我答应你参加。”
“项目的经费学校会出一部分，我再拉点赞助就够了。”洛伦嘉眨眨眼，轻轻帮穆周理了理被眼泪黏在脸颊的头发，“上去了，不然一会要头疼，先去洗个脸。”
“好的。”穆周乖顺点头。
她要去拎长椅上的装水的袋子，被洛伦嘉抢先拿走。
穆周先去洗手间洗脸，擦干手和脸，才跟着洛伦嘉回到教室里。脸上看不太出哭过的痕迹，只是眼睛有点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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