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小长假，海伊公寓冷冷清清，穆周洗完澡，和妈妈周颐打了一通电话，两人都是报喜不报忧。
挂断电话，穆周从二楼窗户望出去，边上的几栋灯火熄灭，有点寂寥。
穆周一个人在空阔豪华的花园别墅，将楼上楼下的灯带打开，既不费电又明亮。
她从楼上下来，在沙发上看小说。
翻了两页，一通陌生电话打进来，穆周疑惑地接起来，“你好，我不买房子我也没有孩子要补课，谢谢……”
那边顾峥亦忙说：“别别、别挂，是我，顾峥亦。”
穆周愣了愣，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平时陌生号码一般都是广告，我以为……顾老师有什么事吗？”
顾峥亦将邀请她来家里过元旦的事说了一遍，那边穆周结舌，“这不好吧？”
“噢，别误会。是我外公，也就是洛施国先生请你来。”顾峥亦拍拍额头。
穆周面红耳赤，忙说：“对不起，原来是这样。”她差点没想起来顾峥亦是洛伦嘉的表哥，也是洛施国的外孙。
她本来想拒绝，但洛施国是她的恩人，也是赞助人，上次笑眯眯给她颁奖，让她想到自己已经去世的外公，一模一样的慈祥。
应了电话，穆周准备出门。顾峥亦又发了条短信，通知她不用自行来，会有车来接。
-
到了洛家老宅，穆周浑身上下都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既视感，洛家老宅和新派的海伊公寓是截然不同的风格，明显前者更气派富贵，古旧装饰复古浓郁，她仿佛一瞬间穿越回二十年代。
她到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洛家人已经用过晚餐，穆周不用应付饭局，舒了口气。
穆周的来访是洛施国亲口邀请的，整个洛家的人对她态度都相当亲切。
她跟着老宅的管家进来的时候，一楼的客厅中，穆周一眼看到洛伦嘉和柏屿铭，边上的是笑如狐狸的顾峥亦，随后才看见边上两位女士和一位中年先生。
穆周拘谨地和大家打招呼，她望望不认识女士和先生，犹豫不知该怎么开口，洛伦嘉替她解围，“这是我妈妈，这位是我二叔和二婶。”
“两位阿姨好，叔叔好。”穆周乖巧点头。
谈溪含笑点头，人淡淡的，未有多言。反倒是旁边的路雯萃很热络，叫她坐在自己这边。
穆周不明所以地要走过去，却见洛伦嘉站起身来，挡在她身前，微微拉住她的胳膊，引到他与柏屿铭坐的那张真皮沙发一侧。
洛伦嘉笑得无害，轻描淡写，“二婶，还是我们年轻人坐一起吧。”
路雯萃修得精致的眉毛微抽，稳住笑容，“也好。”
穆周茫然地看看洛伦嘉，对上洛伦嘉安慰的眼神，那边的柏屿铭好似已经习惯，垂着眉端着茶杯啜饮。
路雯萃抬抬手，叫边上的女佣来给穆周倒茶，“这是功夫茶，茶叶是我托朋友从原产地收的，你尝尝。”
穆周见女佣斟茶，恭敬给她，很不适应，伸出手去接，“谢谢谢谢。”
路雯萃不动声色挑眉。她原先小明星出身，嫁入豪门，多年来洗不掉身上的暴发户气质，如今见到穆周土里土气，一边觉得有人垫底，一边又忍不住地嫌弃穆周小家子气。
就在半个小时前，路雯萃得知老爷子请乡下来的赞助生到家里过元旦，十分诧异。她私下里拉住顾峥亦打听穆周是何许人也，从顾峥亦的口风里察觉到点东西。
似乎洛伦嘉和这位叫穆周的女同学有早恋的倾向。
顾峥亦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赞同。但他崇尚的教育理念是堵不如疏，所以才放任不管。只是他本心里并不看好。
路雯萃却不这样想，她巴不得洛伦嘉和穆周真早恋，最好轰轰烈烈，非卿不娶。
洛伦嘉是洛家长孙，怎么可能娶这样一位出身的妻子，肯定只能是谈谈恋爱。可穆周却很得老爷子看重，洛伦嘉要是因为谈恋爱毁了穆周，老爷子必然会生气。洛雪松和洛伦嘉的父子关系也会更僵硬。
老爷子现在身体不行了，不知道能挺多久，洛伦嘉行差踏错气他一回，直接给老爷子气咽气才好呢。
退一万步讲，万一洛伦嘉继承了洛家男人的痴情，唯独喜欢穆周一个，将来真不顾世俗眼光娶她，那路雯萃也有了终身可以嘲笑的对象了。
怎么看都不亏。
路雯萃笑眯眯地夸穆周，“听你们顾老师说，你的成绩很不错。你这孩子一看就乖巧，我还怪喜欢的。”
穆周受宠若惊，“应该的，洛老先生赞助我学习，我肯定要努力。”
“那往后多来家里玩，你和我们小嘉关系不错吧。”路雯萃掩住唇，“小嘉也真是的，平时就很少回来，也不带朋友到家里做客。”
穆周不知该说什么，洛伦嘉清了清嗓子，“二婶这么好客，咱们现在就叫小树的朋友来家里呗。”
路雯萃一噎，瞪他，“你这孩子，较真。”
“走，我们上楼。”洛伦嘉站起身，转身对穆周伸出手，“上去见见爷爷。”
穆周抱歉地看看路雯萃等人，“我先上去了。”
“诶。”路雯萃无语。
旁边谈溪摇摇头，“弟妹，喝茶。”
“哦。”
-
洛施国在二楼书房练书法，穆周等人进去的时候他累得喘息，却笑容和蔼地招手，请他们吃点心。
穆周和洛伦嘉、柏屿铭坐在红木椅子上，听洛施国问话。
洛施国关心地和穆周聊了聊青树县和榆市七中这几年的发展，穆周一一回答。
等问到穆周家里的情形，穆周也十分坦然地告诉洛施国自己家中情形，“我父母在我八岁时就离婚了，我母亲原先是支木板车卖豆腐，后来盘了一间小门面，她在楼下卖豆腐，我们在阁楼睡觉……”
她说得自然，洛施国目光慈祥地认真聆听，频频点头，让她很受尊重，讲起来也越发有底气。
他们一老一少，像忘年交一般，边上的洛伦嘉却听得背都直起来了，手上的水果啃了一半也不啃了，眼睛发愣。
边上柏屿铭眸光流转，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从洛施国书房出来，他们到三楼的休闲室。
洛伦嘉拉着穆周的胳膊，不可置信地问她：“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对啊，不然我还能编故事吗？”穆周好笑地松他的手。
洛伦嘉眼眶都有点泛红，“你过得怎么这么苦，你之前居然都住在阁楼，那阁楼能住人吗？床多大，有没有空调……”
“能住啊，我住了快十年呢。”穆周边笑边摇头，“床是单人床吧，不过又硬又晃。空调肯定没有啊，电费多贵呢。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你一样的条件。”
洛伦嘉愈发心疼，他唇角紧抿，心里触动。
“对了……洛老先生的身体似乎不如之前。”穆周忽地问。
见过洛施国，穆周才发现洛施国的身体状况居然已经差成这样，上回颁奖见他还是精神矍铄的样子，这才两个月，就觉得精神差了很多。
“嗯，是。”
洛伦嘉叹口气。
“怎么了？”穆周见他脸色不好。
“爷爷八十多岁，一直在伴癌生活。他二十年前因为过度劳累，饮食不规律得了胃癌，中晚期。医生当时都觉得希望不大，没想到爷爷保养得很好，后来癌细胞没有扩散。”洛伦嘉解释道，“但是最近病症有些复发。”
“啊……”穆周抿抿唇，轻轻拍拍他得背，“没事的，洛老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他人这么好，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嗯，癌症不怕人年龄大，反而最怕年轻。”柏屿铭附和，“年轻人得癌症往往发病迅疾，但是年纪大的人复发的可能性却低了很多。洛爷爷不会有事的。”
洛伦嘉展颜，“嗯！”
“今天江边有烟花，走，我们去看吧。”他抬腕看了看表，“你们不会要去看元旦晚会吧？”
穆周摆摆手，“听你的。班长呢？”
柏屿铭唇嗫嚅下，有些犹豫。他不喜欢出门，在这样的温度下，也不想吹夜晚的江风。
“走呗，你不去，我怎么找人当挡箭牌应付我爸。”洛伦嘉拉他。
“好。”柏屿铭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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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个从楼上溜下去，刚出了老宅的门，楼上就传来一声：“洛伦嘉！”
穆周转头，看见二楼一扇窗户后站着一个中年男人，面目严肃，“大晚上的你出去干嘛，不和家里人一起又要跑到哪里去？”
穆周张张唇，无声地问：“这是谁啊？”
洛伦嘉皱眉，“我爸。”
洛雪松的口吻太严厉，穆周听得都害怕，她担忧地看向洛伦嘉。
洛伦嘉放声说：“出去散步，柏屿铭也去。”
洛雪松看见柏屿铭，面容瞬间柔和，“阿铭也去，那你们注意安全。”
说罢，洛雪松拉上帘子。
楼下三人一时无声。
穆周小声安慰洛伦嘉，“你别在意……”
这偏心一览无余，洛伦嘉像是早就习惯，满不在乎地弯弯眼，拍了拍柏屿铭，“看，这就是我带你的目的。”
穆周共情，胸腔丝丝泛痛。
“好了，快走吧。不然赶不上了！”
“好。”
穆周拢了拢身上的呢大衣，搓搓手，“好冷。”
“是啊，新的一年要到了。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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