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我全对啦！”
吃过晚饭，平虞和与纪明姜刚走到五楼楼道口，就听见赵晏之的声音从一片沸腾的教室格外突出地传出来。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心情复杂地走进教室。
这天是考完听力的第二天，标准答案刚刚从网上传出来。
“你这答案准不准啊，别空欢喜一场。”余之宴翻了个白眼，一边迫不及待地把赵晏之手里的写着答案的白纸抢过去，专心致志回忆自己的答案。
“这答案可是候哥钦定的。要说不准……除非是你把自己答案记错了。”赵晏之不客气地回复。
“行了行了，”章思青有些慵懒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别只顾自己抢着看啊，给我，我念给大家一起对。”
章思青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也许是从小家教好且经常出国的缘故，她有一口让英语老师付清梦赞不绝口的标准伦敦腔。
“我看现在人也基本来齐了，现在是……”章思青回头看看身后的时钟，“六点零三分，我们先对一下答案哈。不想听的同学就麻烦你们先去副教室学习一会啦。”
教室里一反常态的寂静，没有人往副教室去。
章思青笑了笑，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纸：“那我们就开始了哈。第一题，问男人为什么需要一副地图，a选项是他要求旅游……”
越往下对，平虞和的心提得越高。直到章思青说出“好了，没了，我把答案放讲桌上，有问题的自己再上来看”，平虞和的心才重重地、安稳地落了地。
“你知道吗，我居然全对了。”平虞和有些兴奋地对尔巴斯小声喊，声音变形得简直不像她。
“哇，你好厉害。”尔巴斯眼中的钦佩由衷地流露出来。
“看你这样子，考得也不错吧？”平虞和嘻嘻笑。
尔巴斯一边憨憨地笑着，一边胡乱抓揉自己的头发：“还行，错了四个，比平时好太多了。”
“可以啊你。”平虞和夸张地拍了下尔巴斯的肩膀。尔巴斯更得意了。“对了，那你三月份还考一次吗？”平虞和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
“当然要考，万一考得更好呢。平虞和，我现在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告诉我要尽人事听天命，我说不定早就放弃了。你想吃什么，晚上请你吃零食！”尔巴斯一本正经。
平虞和羞涩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吃薯片，原味的，我和明姜都爱吃……”这时，平虞和才想起纪明姜来。
她连忙回头寻找，却发现纪明姜仍静静坐在座位上，眉头紧皱，低头沉思，不停地咬着自己的大拇指。平虞和心一沉。
“明姜？”平虞和跑过去，小心翼翼喊。纪明姜没反应。又过了大约三分钟，纪明姜才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松开眉头，一边无奈地摇头，一边长舒了一口气。这时，纪明姜才注意到平虞和早已站在她身边多时：“小和？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叫我？”
平虞和有些无奈地歪了歪头：“叫过了。”
“哦，”纪明姜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那就是我没听到了。考得怎么样？”
平虞和犹豫了一下，决定照实说：“挺好的，应该是全对了。”
纪明姜点点头，刚要开口，赵晏之突然笑眯眯地探出头：“对哦，班长，你考得怎么样？这么简单的题，不用想都知道你肯定全对了吧！”
纪明姜神色一僵，平静地摇摇头：“没有，我错了一个。”
“不会吧，”赵晏之夸张地瞪大眼，用恨不得把全班目光都吸引过来的音量喊：“你居然错了？不会是记错答案了吧？”
“没记错呀，我刚刚想了想，是我粗心把题目理解错了。”纪明姜笑笑。
赵晏之意犹未尽，还想说什么，却被远处章思青的叫声打断了：“赵晏之，过来一下。”“好嘞。”赵晏之忙不迭应道，和纪明姜的对话就此中断。
平虞和顺着章思青的方向看去，她正懒洋洋靠在座位上，没和赵晏之说几句话便又把他打发开了。回过神，纪明姜还是静静坐着，脸上看不出表情。
“明姜……”平虞和有些无措地唤了一声。纪明姜抬起头冲她笑笑，又恢复了往常运筹帷幄的神态，一边用力捏了捏平虞和的手：“没事，快回去吧，梅梅马上来上课了。”
正说着，地理老师周梅便笑盈盈地提着包扭着腰肢走了进来。
在这个班里，没有人知道周梅究竟多少岁了。
有人八卦周梅的年龄已经足够退休好几年，可她看起来分明四十不到的样子，苗条匀称的身材，利落的短发，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的裙子和背包，好像永远也用不完的精力。据说周梅的老公是个很有钱的煤老板，她到这个年纪还在学校教书纯粹是出于兴趣。周梅也曾不止一次在课上笑着说，自己最爱的就是地理。
“听力成绩出来啦？”周梅一边放包一边笑呵呵地问。平虞和瞥了一眼，果然又是周梅之前从来没背过的包，上面的英文“prada”格外显眼。
“出来啦出来啦，考得可好啦。”赵晏之嬉皮笑脸地喊。周梅笑得更开心了。赵晏之是周梅最喜欢的学生，因为他总是最积极，最讨好。在偏爱学生方面，周梅同样阔太太气十足。合她心意、哄她开心的学生，她会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不常与她互动的学生，她便也不爱管了。
“来，让我看看啊，咱们班满分的有多少同学，举起手来我看看。”周梅饶有兴趣地环视。
教室里陆陆续续举起十多只手，赵晏之举得最高。平虞和犹豫了一下，没有举手，只是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纪明姜一眼。纪明姜低着头，不知道在书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赵晏之，不错不错哟。章思青，你是意料之中啦……1,2,3……11。哇，你们班人挺多呀。按往常来说，一个班六七个满分就不错啦。”周梅不停调动着气氛，整个教室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你怎么不举手？”尔巴斯小声问。
“有什么好举的。”平虞和冷哼一声。
“咦，纪明姜，你没考满分？”周梅突然有些惊奇地喊。纪明姜愣了愣，抬头朝周梅笑：“是呀，错了一个。”周梅有些惋惜：“有点不应该呀。不过没关系啦，也就一分而已。只错了一个或两个的同学，其实可以考虑不用考第二次了，用准备听力的时间备考其他科……”平虞和看着纪明姜把头再次低了下去，继续在书上画她那不成形的画。
平虞和眼睛酸酸的，一开始知道自己全对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她宁愿满分是纪明姜的，自己少那一分。毕竟，平虞和多一分没什么用，纪明姜少一分就可能从神坛跌落。
一整个地理晚自习，两人什么也没听进去。
好容易捱到九点下课，平虞和跳起来便往纪明姜身边冲。尔巴斯在她身后急得大叫：“平虞和，平虞和！你去哪呀，薯片还吃不吃了？”
“明天吃！你玩去吧！”平虞和头也不回地喊。
“这么着急去哪？”纪明姜的手被平虞和紧紧攥着，匆匆忙忙往教室外跑，她不由有些好奇。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跑步了。”
“啊？”纪明姜有些被平虞和的热情震住了，“你不是不喜欢跑步吗？”
平虞和顿了顿，回头笑颜展开：“今晚就喜欢了！”
足球场上还如往常一样热闹。再明亮的灯光也终究抵不过黑夜侵袭，跑步的人沿红色跑道路过灯下，最终消失在尽头的黑暗里。绿色的足球场上有一群踢足球的男生，看不清身影，只有那时不时发出的吼叫，显露出独属于青年人的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两人撒开腿地跑，拼了命地跑。平虞和讶异于自己竟能爆发出这样强的力量，紧紧跟在纪明姜身后，一圈又一圈。渐渐还是没有力气了，纪明姜也慢下来，但是不停脚步。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穿越渐渐稀少的人群。平虞和看见纪明姜紧紧攥着的拳头也渐渐松了，肩膀不再尖锐地耸起。
纪明姜忽然没有预兆地停下来，蹲在地上，头埋进手臂里。
“明姜。”平虞和上前。
纪明姜抬起头，满脸泪痕。
平虞和低头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你去足球场入口等我，我去去就来。”
纪明姜有些不知所措：“只有五分钟就上自习了。”
“没事！”平虞和激动地摇摇头，一边朝食堂方向跑去，“等我啊！”
纪明姜注视着平虞和的背影。平虞和小小的马尾在奔跑中甩来甩去，像在一次又一次试图打碎这片无尽的夜色。她又蹲了一会，缓缓站起身，慢慢朝足球场入口走去，隐隐约约中终于看见平虞和狂奔着回来的身影。再近些，平虞和手中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上课铃声就在这时猝不及防响起。
纪明姜猛然回头，这才意识到足球场不知何时已经一片寂静，整个校园的重量再次倾斜进教学楼，自己所处的位置是那样的轻飘飘，飘得不合时宜。
“明姜！”平虞和像没有听到上课铃似的，保持着狂奔而来的姿势和速度，一边气喘吁吁地轻声喊。她用力抬起手，好让纪明姜看清自己手里的东西——
两罐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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